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母親的“人世間”

水電四局國際公司發(fā)布時間:2022-05-13 09:31:30  作者:喬月月

在同齡人眼里,母親是不幸的。照著媒妁之言父母之命的舊俗,20歲的母親嫁給了父親。在她24歲那年,父親積勞成疾患癌離世,留給母親的是3歲的我、襁褓中的妹妹、肚子里的弟弟,還有剛掘挖成型的三孔窯洞。父親的撒手人寰讓母親猝不及防。自此,母親成了村里村外茶余飯后的談資,在他們看來母親是個可憐人兒。這些我并不記得,是長大后外婆講給我聽的。

在我們兄弟姐妹眼里,母親是剛毅的,比男人更為剛毅。父親走后母親沒有流淚,也未曾抱怨,在大伯一家的照料下生了腹中的弟弟。弟弟不滿周歲,母親便因過不慣寄人籬下的生活,帶著我們?nèi)齻€孩子回到村里。我?guī)椭赣H照看弟弟和妹妹,母親一個人經(jīng)營著48畝地還有40多棵果樹。短短兩年間,母親完成了父親未及完成的新窯修蓋。住進(jìn)新窯洞那年,我5歲,村里村外的人又開始夸母親有能耐,比一個好后生都能干。在母親的料理下,家里的光景雖然不富裕,但都吃得飽、穿得暖。

在我的眼里,母親也曾是個少女。外婆心疼母親,覺得一個女人拉扯三個孩子,吃喝拉撒的不說,還得供著念書,著實(shí)不容易,便托人給母親介紹了后來的叔叔。叔叔到我家的時候,我7歲,弟弟妹妹更小,我記得當(dāng)時母親很漂亮,大大的眼睛,高高瘦瘦,白色的確良襯衣,黑色的西褲,喜歡梳兩個辮子,還總會問我這樣是否好看,我還記得母親嬌羞的表情?,F(xiàn)在想來這就是女為悅己者容。

還記得母親與叔叔剛結(jié)婚那會兒,每逢飯點(diǎn),母親帶著我翻一座山喊田里勞作的叔叔回家吃午飯,但母親總是害羞不愿意自己喊,便催著我隔著溝壑沖著對面大聲喊,母親說:“喊吃飯”,我就大聲喊:“吃飯”,母親說:“高聲喊”,我就說:“高聲吃飯”,總是把母親逗得前仰后合。那段時間母親很溫柔、很迷人、像個少女。

在前村后店人眼里母親是最能干的。新婚燕兒的溫馨并未阻擋母親奔生活的勁頭。母親看到了叔叔踏實(shí)、肯吃苦的優(yōu)點(diǎn),便在種地養(yǎng)樹的基礎(chǔ)上籌謀著放羊,我們家是村里第一家養(yǎng)羊的,我每天放學(xué)都要幫著給羊群打水,到了夏天還要幫著薅羊絨,母親則越發(fā)剛強(qiáng)的像個男人,跟叔叔倆人經(jīng)營著這個新生的家庭,渾身充滿了使不完的勁兒。

家里日子漸漸好轉(zhuǎn),我們?nèi)齻€都上了學(xué)。我11歲那年,母親又開始琢磨著做買賣,母親說農(nóng)民種地靠天吃飯,夏秋都有忙乎的,冬天閑著不是個事兒,便給家里添置了一輛三輪車,那時候三輪車在村里很少見。買了三輪車后,母親每天4點(diǎn)起床跟著叔叔去周邊村里收購農(nóng)產(chǎn)品,然后再賣到縣城里,100斤的土豆袋子,母親一天扛運(yùn)不少于200袋子,忙忙碌碌,很是充實(shí)。幾年的光景,家里的日子在前后村都是數(shù)的著的。

家里的生活一直是靠母親經(jīng)營的,母親大半輩子不怕吃苦、有膽識,雖然只是中學(xué)學(xué)歷,但總是能給村子里開先河。村里廟會母親便從鎮(zhèn)子上批發(fā)西瓜在廟會賣給村民;村里藥草多,但交通不方便,村民們要趕40里路將藥草賣到鎮(zhèn)子上,母親覺得這是個商機(jī),便收購村民們的藥草再賣到縣城賺取差價;到了冬天,村子里家家戶戶燒煤炭取暖,但每家每戶都得趕著驢拉車到鎮(zhèn)子上買,費(fèi)事還貴,母親便同叔叔從神木縣(產(chǎn)煤的縣城)拉了煤炭再到村子里賣,方便了村民還讓家里的收入翻了番;后來聽說山西人早餐大多吃麻花,母親和叔叔便背井離鄉(xiāng)到山西賣麻花,要不是因?yàn)槲彝蝗簧≈袛嗔思依锏穆榛ㄉ?,估?jì)這會兒我們家都有了自己的麻花品牌。外婆總是驕傲的說:“你母親辛虧是個女人,要是個男人不得了”。

在別人眼里母親是個生意精,在親人眼里母親是個苦命人,母親這大半輩子盡是想著如何經(jīng)營這個家,如何讓孩子們過上好日子,自己卻沒有享過一天福。今年母親已55歲,子女們已成家立業(yè),但母親仍然堅(jiān)持承攬零活,每天忙忙碌碌。我們總奉勸母親,不必如此辛苦,但他總是說自己掙的錢自己花著踏實(shí)。

現(xiàn)在母親畢竟上了年紀(jì),因?yàn)槟贻p時候的過度操勞,她的背比同齡人彎的更厲害,臉上已然皺紋斑駁、嘴角凹陷的厲害,因年輕時開三輪車吹風(fēng)過度,她的胳膊風(fēng)濕的已經(jīng)失去知覺,但母親仍不向歲月低頭,不像身體服軟,仍然倔強(qiáng)的在建筑工地上攬零活。

現(xiàn)在我成家了,每年只有假期才能回家看看母親,為了早一眼看到母親,我總是興奮的跑到母親打工的工地,在鋼筋水泥、機(jī)器轟鳴的工地上,我認(rèn)出了那個頭挽汗巾、肩挑水泥的女人,那就是我的母親,我看著那個被扁擔(dān)壓得更彎的背影,正吃力的從一樓走上二樓再走上三樓。

在母親眼里,生活的意義大概就是不辭辛勞的奔波,在別人看來她的這大半生是苦的,但在她看來這才是生活本來的面貌。

這就是我鋼一樣的母親,一位像黃土地一樣樸實(shí),像陜北窯洞一樣堅(jiān)實(shí),又像鋼筋水泥般堅(jiān)韌的女人,她用最結(jié)實(shí)的脊梁扛過了所有的冬天,卻依然在春天里勤勞耕耘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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